那和尚知小弟別無他路,故意不要房子,只顧索銀。小弟只得短價將房准了,憑眾處分,找得三十兩銀子。才交得過,和尚就搬進去住了。小弟自同老母搬往城中,賃房居住。今因主家租錢連年不楚,他家日來催小弟出屋,老母憂愁成病,以此煩惱。」賈秀才道:「原來如此。李兄何不早說?敢問所負彼家租價幾何?」李生道:「每年四金,今共欠他三年租價。」賈秀才道:「此事一發不難。今夜且盡歡,明早自有區處。」當日酒散相別。次日,賈秀才起個清早,往庫房中取天平,總勾了一百四十二兩之數,著一個僕人跟了,逕投李中外來。李生方纔起身,梳洗不迭,忙叫老娘煮茶。

沒柴沒火的,弄了一早起,煮不出一個茶。賈秀才會了他每的意,忙叫僕人請李生出來,講一句話就行。李生出來道:「賈兄有何見教,俯賜寵臨?」賈秀才叫僕人將過一個小手盒,取出兩包銀子來,對李生道:「此包中銀十二兩,可償此處主人。此包中銀一百三十兩,兄可將去與慧空長老贖取原屋居住,省受主家之累,且免令堂之憂,並兄棲身亦有定所,此小弟之願也。」李生道:「我兄說那裡話!小弟不才,一母不能自贍,貧困當日受之。屢承周給,已出望外,復為弟無家可依,乃累仁兄費此重資,贖取原屋,即使弟居之,亦不安穩。荷兄高誼,敢領租價一十二金;贖屋之資,斷不敢從命。」賈秀才道:「我兄差矣!我兩人交契,專以義氣為重,何乃以財利介意?兄但收之,以復故業,不必再卻。」說罷,將銀放在桌上,竟自出門去了。李生慌忙出來,叫道:「賈兄轉來,容小弟作謝。」賈秀才不顧,竟自去了。

李生心下想道:「天下難得這樣義友,我若不受他的,他心決反不快。且將去取贖了房子,若有得志之日,必厚報之!」當下將了銀子,與母親商議了,前去贖屋。到了昭慶寺左側舊房門首,進來問道:「慧空長老在麼?」長老聽得,只道是什麼施主到來,慌忙出來迎接。卻見是李生,把這足恭身分,多放做冷淡的腔子,半吞半吐的施了禮請坐,也不討茶。李生卻將那贖房的說話說了。慧空便有些變色道:「當初賣屋時,不曾說過後來要取贖。就是要贖,原價雖只是一百三十兩,如今我們又增造許多披屋,裝折許多材料,值得多了。今官人須是補出這些帳來,任憑取贖了去。」這是慧空分明曉得李生拿不出銀子,故意勒掯他,實是何曾添造什麼房子?又道是「人窮志窄」,李生聽了這句話便認為真。心下想道:「難道還又去要賈兄找足銀子取贖不成?我原不願受他銀子贖屋,今落得借這個名頭,只說和尚索價太重,不容取贖,還了賈兄銀子,心下也到安穩。」即便辭了和尚,走到賈秀才家裡來,備細述了和尚言語。

賈秀才大怒道:「叵耐這禿廝恁般可惡!僧家四大俱空,反要瞞心昧己,圖人財利。當初如此賣,今只如此贖,緣何平白地要增價銀?錢財雖小,情理難容!撞在小生手裡,待作個計較處置他,不怕他不容我贖!」當時留李生吃了飯,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