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及一年,女子對崔生道:「我和你住在此處,雖然安穩,卻是父母生身之恩,竟與他永絕了,畢竟不是個收場,心裡也覺過不去。」崔生道:「事已如此,說不得了。難道還好去相見得?」女子道:「起初一時間做的事,萬一敗露,父母必然見責。你我離合,尚未可知。

思量永久完聚,除了一逃,再無別著。今光陰似箭,已及一年。我想愛子之心,人皆有之。父母那時不見了我,必然捨不得的。今日若同你回去,父母重得相見,自覺喜歡,前事必不記恨。這也是料得出的。何不拚個老臉,雙雙去見他一面?有何妨礙?」崔生道:「丈夫以四方為事,只是這樣潛藏在此,原非長算。今娘子主見如此,小生拚得受岳父些罪責,為了娘子,也是甘心的。既然做了一年夫妻,你家素有門望,料沒有把你我重拆散了,再嫁別人之理。況有令姊舊盟未完,重續前好,正是應得。只須陪些小心往見,原自不妨。」兩個計議已定,就央金榮討了一隻船,作別了金榮,一路行去。渡了江,進瓜洲,前到楊州地方。看看將近防禦家,女子對崔生道:「且把船歇在此處,未要竟到門口,我還有話和你計較。」崔生叫船家住好了船,問女子道:「還有甚麼說話?」女子道:「你我逃竄一年,今日突然雙雙往見,幸得容恕,千好萬好了。萬一怒發,不好收場。不如你先去見見,看著喜怒,說個明白。大約沒有變卦了,然後等他來接我上去,豈不婉轉些?我也覺得有顏采。我只在此等你消息就是。」

崔生道:「娘子見得不差。我先去見便了。」跳上了岸,正待舉步。女子又把手招他轉來道:「還有一說。女子隨人私奔,原非美事。萬一家中忌諱,故意不認帳起來的事也是有的,須要防他。」伸手去頭上拔那支金鳳釵下來,與他帶去道:「倘若言語支吾,將此釵與他們一看,便推故不得了。」崔生道:「娘子恁地精細!」接將釵來,袋在袖裡了。望著防禦家裡來。到得堂中,傳進去,防禦聽知崔生來了,大喜出見。不等崔生開口,一路說出來道:「向日看待不周,致郎君住不安穩,老夫有罪。幸看先君之面,勿責老夫!」崔生拜伏在地,不敢仰視,又不好直說,口裡只稱:「小婿罪該萬死!」叩頭不止。防禦倒驚駭起來道:「郎君有何罪過?口出此言,快快說個明白!免老夫心裡疑惑。」

崔生道:「是必岳父高擡貴手,恕著小婿,小婿才敢出口。」防禦說道:「有話但說,通家子侄,有何嫌疑?」崔生見他光景是喜歡的,方纔說道:「小婿蒙令愛慶娘不棄,一時間結了私盟,房帳事密,兒女情多,負不義之名,犯私通之律。誠恐得罪非小,不得已夤夜奔逃,潛匿村墟。經今一載,音容久阻,書信難傳。雖然夫婦情深,敢忘父母恩重?今日謹同令愛,到此拜訪,伏望察其深情,饒恕罪責,恩賜諧老之歡,永遂于飛之願!岳父不失為溺愛,小婿得完美室家,實出萬幸!只求岳父憐憫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