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李元化先生朗讀

余光中〈淡水河邊弔屈原〉

青史上你留下一片潔白，朝朝暮暮你行吟在楚澤。
江魚吞食了兩千多年，吞不下你的一根傲骨！

太史公為你的投水太息，怪你為什麼不游宦他國？
他怎知你若是做了張儀，你不過流為先秦一說客！

但丁荷馬和魏吉的史詩，怎憾動你那悲壯的楚辭？
你的死就是你的不死：你一直活到千秋萬世！

悲苦時高歌一節離騷，千古的志士淚湧如潮；
那淺淺的一灣汨羅江水，灌溉著天下詩人的驕傲！

子蘭的衣冠已化作塵土，鄭袖的舞袖何處飄舞？
聽！急鼓！可愛的三閭大夫！
灘灘的龍船在為你競渡！

我遙立在晚春的淡水河上，我彷彿嗅到湘草的芬芳；
我悵然俯吻那悠悠的碧水，它依稀流著楚澤的寒涼。

 

洛夫〈水祭〉

(一)

揮菖蒲之碧劍
揚汨羅之濁浪
在澤畔
在石榴紛舉怒拳的五月
我又見你從江心踏波而來
見一株白色水薑伸出溫婉的手
牽你涉水而過
江水早已洗白了你一身傲骨
何不把青杉與法簪留給昨日的風雨

歸來吧，楚國的詩魂

(四)

讒言似火
只燒得你髮枯唇焦，雙目俱赤
你被扔進烈焰而化為一爐熔漿
冷卻處理自屬必要

便投身於江水的冰寒

鋼鐵於焉成形
在時間中已鍛鍊成一柄不鏽的古劍
在水中躺了兩千年的詩魂阿
汨羅洶湧的浪濤

高舉你於歷史的孤峰

(五)

昨日不眠
我在風中展讀你的九歌
乍聞河伯嗷嗷，山鬼啾啾
以及漁父從水漩中

撈起你一隻靴子的驚呼

你製茭荷以為衣兮
集芙蓉以為裳
你雕寒星以為目兮
擬冰雪以為魂

三閭大夫阿，我把你荒涼的額角讀成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