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宣徽自喪女後,心下不快,也不去問拜住下落。好些時不見了他,只說是流離顛沛,連存亡不可保了。一日旨意下來,拜宣徽做開平尹,宣徽帶了家眷赴任。那府中事體煩雜,宣徽要請一個館客做記室,代筆札之勞。爭奈上都是個極北夷方,那裡尋得個儒生出來?訪有多日,有人對宣徽道:「近有個士人,自大都挈家寓此,也是個色目人,設帳民間,極有學問。府君若要覓西賓,只有此人可以充得。」宣徽大喜,差個人拿帖去,快請了來。拜住看見了名帖,心知正是宣徽。

忙對小姐說知了,穿著整齊,前來相見,宣徽看見,認得是拜住,吃了一驚,想道:「我幾時不見了他,道是流落死亡了,如何得衣服濟楚,容色充盛如此?」不覺追念女兒,有些傷感起來。便對拜住道:「昔年有負足下,反累愛女身亡,慚恨無極!今足下何因在此?曾有親事未曾?」拜住道:「重蒙垂念,足見厚情。小婿不敢相瞞,令愛不亡,見同在此。」宣徽大驚道:「那有此話!小女當日自就縊,今屍棺見寄清安寺中,那得有個活的在此間?」拜住道:「令愛小姐與小婿實是夙緣未絕,得以重生。今見在寓所,可以即來相見,豈敢有誑!」宣徽忙走進去與三夫人說了,大家不信。拜住又叫人去對小姐說了,一乘轎竟擡入府衙裡來。驚得合家人都上前來爭看,果然是速哥失里。那宣徽與三夫人不管是人是鬼,且抱著頭哭做了一團。

哭罷,定睛再看,看去身上穿戴的,還是殮時之物,行步有影,衣衫有縫,言語有聲,料想真是個活人了。那三夫人道:「我的兒,就是鬼,我也捨不得放你了!」只有宣徽是個讀書人見識,終是不信。疑心道:「此是屈死之鬼,所以假托人形,幻惑年少。」口裡雖不說破,卻暗地使人到大都清安寺問僧家的緣故。僧家初時抵賴,後見來人說道:「已自相逢廝認了。」才把真心話一一說知。來人不肯便信,僧家把棺木撬開與他看,只見是個空棺,一無所有。回來報知宣徽道:「此情是實。」宣徽道:「此乃宿世前緣也!難得小姐一念不移,所以有此異事。早知如此,只該當初依我說,收養了女婿,怎見得有此多般?」三夫人見說,自覺沒趣,懊悔無極,把女婿越看待得親熱,竟贅他在家中終身。

後來速哥失里與拜住生了三子。長子教化,仕至遼陽等處行中省左丞。次子忙古歹,幼子黑廝,俱為內怯薛帶御器械。教化與忙古歹先死,黑廝直做到樞密院使。天兵至燕,元順帝御清寧殿,集三宮皇后太子同議避兵。黑廝與丞相失列門哭諫道:「天下者,世祖之天下也,當以死守!」順帝不聽,夜半開建德門遁去,黑廝隨入沙漠,不知所終。平章府轎擡死女,清安寺漆整空棺。若不是生前分定,幾曾有死後重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