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只見一個後生走到牆邊,低著頭卻像找尋甚麼東西的,尋來尋去。尋了一回,不見甚麼,對著牆裡嘆了一口氣,有一步沒一步的,佯佯走了去。王生在黑影裡看得明白,便道:「想來此人便是所約之人了,只不知裡邊是甚麼人。好歹有個人出來,必要等著他。」等到三更,月色已高,煙霧四合,王生酒意已醒,看看瞌睡上來,伸伸腰,打個呵欠。自笑道:「睡倒不去睡,管別人這樣閒事!」正要舉步歸寓,忽聽得牆邊小門呀的一響,軋然開了,一個女子閃將出來。月光之下,望去看時,且是娉婷。隨後一個老媽,背了一只大竹箱,跟著望外就走。王生迎將上去,看得仔細,正是日間獨立門首這女子。

那女子看見人來,一些不避,直到當面一看,吃一驚道:「不是,不是。」回轉頭來看老媽,老媽上前,擦擦眼,把王生一認,也道:「不是,不是。快進去!」那王生倒將身攔在後門邊了,一把扯住道:「還思量進去!你是人家閨中女子,約人夜晚間在此相會,可是該的?我今聲張起來,拿你見官,醜聲傳揚,叫你合家做人不成!我偶然在此遇著,也是我與你的前緣,你不如就隨了我去。我是在此會試的舉人,也不辱沒了你。」那女子聽罷,戰抖抖的淚如雨下,沒做道理處。老媽說道:「若是聲張,果是利害!既然這位官人是個舉人,小娘子權且隨他到下處再處。而今沒奈何了。

一會子天明了,有人看見,卻了不得!」那女子一頭哭,王生一頭扯扯拉拉,只得軟軟地跟他走到了下處,放他在一個小樓上面,連那老媽也留了他伏侍。女子性定,王生問他備細。女子道:「奴家姓曹,父親早喪,母親只生得我一人,甚是愛惜,要將我許聘人家。我有個姑娘的兒子,從小往來,生得聰俊,心裡要嫁他。這個老媽,就是我的奶娘。我央他對母親說知此情,母親嫌他家裡無官,不肯依從。所以叫奶娘通情,說與他了,約他今夜以擲瓦為信,開門從他私奔。他亦曾還擲一瓦,叫三更後出來。

及至出得門來,卻是官人,倒不見他,不知何故。」王生笑把適才戲寫擲瓦,及一男子尋覓東西不見,長嘆走去的事,說了一遍。女子嘆口氣道:「這走去的,正是他了。」王生笑道:「卻是我幸得撞著,豈非五百年前姻緣做定了?」女子無計可奈,見王生也自一表非俗,只得從了他,新打上的,恩愛不淺。到得會試過了,榜發,王生不得第,卻戀著那女子,正在歡愛頭上,不把那不中的事放在心裡,只是朝歡暮樂。那女子前日帶來竹箱中,多是金銀寶物。王生缺用,就拿出來與他盤纏。遷延數月,王生竟忘記了歸家。王生父親在家盼望,見日子已久的,不見王生歸來。遍問京中來的人,都說道:「他下處有一女人,相處甚是得意,那得肯還?」其父大怒,寫著嚴切手書,差著兩個管家,到京催他起身。又寄封書與京中同年相好的,叫他們遣個馬票,兼請逼勒他出京,不許耽延!王生不得已,與女子作別,道:「事出無奈,只得且去,得便就來。或者稟明父親,逕來接你,也未可知。你須耐心同老媽在此寓所住著等我。」含淚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