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一生中至少會出現一次叛逆期,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彰化高中輔導老師陳鴻彬從小就是體貼順從的乖孩子,他的叛逆到23歲才發作。 身為獨子的他,肩負著爸媽的殷切期許「你要當老師」,升大學的志願卡上,將師範體系的大學全部填過一輪,沒填半個普通大學的科系。雖然他心裡對於成為一個老師,也有很多美好的憧憬與想像,但在完成一整年的師資培育實習後,他毅然做了一個讓父母難以接受的決定:「逃離教職。」他透過”報名教師甄試卻不去考”當作一種宣告。看到父母眼中的失望與難過,乖孩子的罪惡感油然而生,差點又跌了回去。「親愛的爸媽,我很願意孝順你們,也很愛你們,但生涯是我自己的,這是兩碼事,不該混為一談。」他在心裡不斷對自己說:「如果樹立界線的過程,難以避免讓你們感到難過與痛苦,那麼,何不趁你們還有力氣因應調整時,及早開始。」然後咬著牙,心一橫,大步往前走。 說來微妙,小彬老師經過這次的不聽話,生命突然變得無比開闊,充滿各種可能,逐漸長成他自己喜歡的樣貌,而非父母喜歡的樣子。經過二年在社福機構的歷練,他去考了教師甄試,回到高中母校,從事青少年輔導工作。但這回他很清楚,當老師並非為了父母,而是為了自己。

這些年下來,父母偶爾還是會試圖干預他的婚姻或育兒教養,但他們漸漸習慣他的「不順從」,意識到他們有關心的權力,但沒有主導的權利。 然而,小彬老師輔導的另一位乖孩子,卻沒有這麼幸運。

小彬老師自從在高中擔任輔導老師後,他的父母常會受親戚朋友之託,請小彬老師幫忙輔導他們的小孩。其中有一位資優生,他的爸媽只要他讀醫學系,從不問他喜歡什麼,他其實想讀生命科學系。他聰明到可以算出要錯幾題就上不了醫學系,卻可以讀他心目中的大學生科系。結果那年題目超難,錄取標準往下降了些,他的成績雖上不了國立大學醫學院,但可上私立大學醫學院,他的爸媽雖不滿意,但還是要他讀醫學院。 資優生在成績公布後去找小彬老師:「我還是會照他們的意思填,繼續做他們眼中的好兒子。上大學後,再做回自己。」他表情漠然、不帶情緒。出奇的冷靜,讓小彬老師不寒而慄。身為諮商工作者的敏銳依稀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所以約了他的父母見面。但自從孩子的成績公告後,這對父母的態度變得冷淡,多次以「忙碌」為由推託見面,直到小彬老師下最後通牒,留了訊息給他們:「如果你們還想要這個孩子,請主動與我約時間一聊。」一見面時,父親劈頭就說:「他現在確定可上得了醫學系,雖然不是國立的、我們不甚滿意,但尚可接受。所以我想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吧!」 小彬老師的火氣上來:「當然,如果你們所謂的沒問題,是指『上醫學系沒問題』,那的確是。但他的情緒狀態,其實不太尋常,我擔心會有自我傷害或自殺的遺憾。」小彬老師已經說這麼明白了,這位父親仍笑著說:「不可能啦,我太了解這孩子了。」 數月後,大學開學沒多久,小彬老師收到這位父親傳來的訊息:「我們錯了,不該沒聽進去你的話。孩子今早被發現在外宿的房間裡燒炭輕生,印有『醫學系』三個字的學生證下壓著遺書,上頭只有簡單幾個字:『親愛的爸媽,這輩子我很努力地當你們的乖兒子,下輩子可不可以讓我做回我自己?』。他的告別式,我們希望你可以來送他最後一程,這是我們僅存少數還可以為他做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