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0~10:00
臺灣電影筆記
主持人: 彭宗平
2015/03/30
22:17
哈佛大學有一個故事,有一次哈佛的校長跟家長座談,有家長就問,為什麼哈佛的學費這麼高?哈佛校長說:「你知道無知的代價有多高嗎?你知道無知的代價有多高嗎?」家長從此不敢再問。 那麼,台灣呢? 為什麼說台灣的菁英教育,是廉價的菁英教育? 讓學業成績優異的學子相互激盪,擦出火花,為何如此重要? 在十二年國教的體制下,菁英教育何去何從?建國中學的陳偉泓校長為您探討菁英教育的議題。
引言: 主持人彭宗平教授(以下簡稱彭):
歡迎您收聽《台灣的明天‧明天的台灣》,我是彭宗平。這一季討論的議題是教育與人才培育。過去兩個月,我們分別探討了大學教育與技職教育,兩個禮拜前開始把主題轉移到國民教育。我們先是邀請了新竹市光武國中的林茂成老師來分享國中的多元學習,上個禮拜則邀請了國家教育研究院李俊仁主任來討論國中小的補救教學,今天我們請建國中學的陳偉泓校長,來跟大家探討高中以及從國小到大學所謂的菁英教育這個議題,陳校長您好。 來賓陳偉泓校長(以下簡稱陳):您好,各位聽眾大家好。 彭:陳校長曾經擔任過北一女中的老師,也擔任過中正高中跟中山女中的教務主任,又在麗山高中當過六年的校長,然後在三年多前到建國中學擔任校長。我們知道建國中學是大家心目中所認定的一個菁英學校,陳校長過去的經歷也大部分在菁英高中服務。我們知道,去年政府開始實施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之後,有兩個議題是大家都很關心的,一個是入學方式,因為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本來標榜的是免試升學,但其實還是有所謂的…… 陳:會考。 彭:還是有所謂的會考。另外,大家也關心高中的菁英教育,會不會因為十二年國教而被停頓下來,或者是被消滅。 陳:是。
1. 十二年國教下的菁英教育 彭:陳校長某種程度算是代表菁英教育的一個品牌,所以請陳校長來談菁英教育我覺得是最適當的人選。能不能請您回顧一下,過去這兩年來有點紛紛擾擾,十二年國教從入學招生考試到菁英教育這些議題?您怎麼看待菁英教育在未來的情況? 陳:的確,如果是以現在的整個大環境來看的話,大家會把事情用二分法來做區隔,就是菁英教育要存在或不存在。但我自己的看法是,現在談多元社會、多元思考,我們應該有一個更寬的思維,在這個社會裡面的人本來就多元化的存在,所以不管是菁英教育或者我們講普羅大眾的教育,應該同時都存在於一個社會當中。
我覺得在過去這段時間社會上的紛擾,跟我們過去習慣於藍綠這種的顏色思考一樣,很喜歡用二分法。我覺得應該把二分法的思維做一些轉換,學生之間就是不一樣,每一個人都不一樣,我們的教育、我們的社會應該要讓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環境下發展,讓他可以適應、學習,被教育而成長的很好。所以我們期待的是,在未來整個的教育發展,我們要讓每一位同學、每一位在這個社會當中不同的人,都得到好的引導跟發展。 彭:可是在十二年國教的規劃,有一個很重要的理念就是把高中都優質化,以便讓大家就近入學。 陳:是。 彭:所謂優質化的目標,就是讓所有的高中,資源、素質大概都變得差不多。但我們卻明顯的瞭解台灣過去的高中教育發展,其實存在一些歷史的因素。才產生了所謂的明星高中或是社區高中的分野。 陳:是。 彭:建國中學還有其他的幾個高中,被歸類於所謂的明星高中,也就是培育菁英學生的一個學校,是菁英教育的搖籃。 陳:嗯。 彭:在過去這一陣子,我們在很多場合也聽到您對十二年國教實施的方式,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包括十二年國教如何實施,菁英教育是不是應該繼續存在,這些議題的衝擊很大,也會影響到建中,您怎麼從建中的立場,或者從整體台灣教育的發展來看,菁英教育在十二年國教上面它的必要性如何?假如有這個必要性,我們該怎麼繼續往前走?
2. 建中曾是第六志願?從歷史觀察菁英學校的自然產生 陳:有一件事情是大家可能都不知道的,建中在民國三、四十年代,就是當年的八省中時代,它其實是第六志願。我在學校的校史裡面看到這樣一份剪報,當時我也很震驚。 彭:我是新竹高中畢業的,據說新竹高中當時是第一志願。 陳:是,所以我想從這件事情,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現象,菁英學生的集中往往是一個自然形成的結果。當我們想要用一種人為的方式,用升學制度把「菁英學生集中」這件事情破壞掉,我相信會像剛剛所講的,一定會重新形成新的明星學校出來。如果我們今天有十所學校,而每所學校都有一個菁英班,一年、兩年到五年以後,很可能這十個菁英班的程度是不一樣的,很自然的就會有一些學生往這個辦得比較好的菁英班流動,所以這個學校的菁英班,就從一個班變成兩個班、三個班。過去建中之所以變成第一志願,應該是在各種辦學的條件或者是社會環境的變化之下而慢慢形成的。所以用人為的方法去把這件事情打破,我們從頭到尾都不認為是一個好的主意。
我其實從來都沒有說,只用建中的角度來看十二年國教這件事情,我自己的一個期許是,我對所有的議題討論,應該考慮到整個台灣的教育發展。如果今天讓所有的菁英學生都分散了,不再集中在少數特定的學校,對教育的發展是好的,我想我們也不會反對。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好事情,那我們就會去做。
3. 菁英教育是大眾教育的一環,升學制度變革應該循序漸進 陳: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面,我們之所以對十二年國教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是因為教育的對象是人,所有事情的改變都應該是一種緩進的方式,可是我們卻用了一個非常短時間、很快速的方法,要把整件事情做一個翻轉。而這種翻轉,有很多方面是沒有辦法完全配合到位的,自然會產生問題。所以過去我們對十二年國教作法的意見,應該主要是針對做的方式,跟它在處理升學制度的思維上面,一些邏輯的問題。為什麼講說是邏輯的問題,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說我們過去是完全考試。 彭:是。 陳:後來變成要完全免試。 彭:嗯。 陳:這我們就要談,到底完全免試是不是真的可以解決我們教育的問題。如果我們講多元化的概念,理想上應該是走到一個比較平衡的位置,就是一個學生要升學的時候,對於他在國中的表現,我們或許應該看他部分的在校成績、部分的考試成績、還有部分的其他表現。而不要讓一個資料來決定一切,所謂一個資料就是剛剛所講的,如果考試是一個資料,在校成績是一個資料,他的其他社團表現是一個資料的話,那這三種資料就不應該有其中任何一種,會變成是決定學生升學的完全的因素。但是這種事情要讓大家接受,再決定怎麼樣來做是比較好的話,是需要時間的。可是我們的比序制度,卻是短時間內就決定了,裡面用了服務學習,用了記功嘉獎,這個東西就會產生一個量化、又是一種功利的思維進來。所以這當中其實有很多內容,是需要我們慢慢轉變跟討論的,我想這是一個問題。 第二個就是,其實我有必要先在這邊澄清一下,我們比較不願意說建中這所學校就是一個菁英學校,或者建中的教育就是菁英教育。我比較不願意用這樣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因為我們也把我們的教育當做是大眾教育的一環。為什麼呢?因為過去在聯考時代,國中生要進到高中的升學率,從25%,頂多升高到40%就很高了。後來因為教育改革,廣設高中、廣設大學,所以就變成我們所有學生的升高中比率可以超過100%,因此現在的情況是,每個學生有超過一個高中可以直接去就讀,我們的高中教育已經變成是一個大眾教育了。我們就以現在的法來講,過去是高級中學法,現在叫做高級中等教育法,從這點就可以看得出來,不管是高中還是高職,它已經是一個普遍性的教育,變成是「後中」的一個概念,也就是後期中等教育了。
如果這樣來講的話,我們其實也是大眾教育的一環,而這個大眾教育裡面本來就會有不同的學生,一定會有學科表現很好的,也會有學科表現在中段的,也會有學科表現比較落後的,這樣的學生都在嘛。 彭:是。 陳:但這些學生都在的時候,我們的教育既然是要成就每個孩子,就應該對不同的孩子有不同的教育模式。所以如果今天要談,對學科成績很好的學生我們要給他什麼樣不同的教育模式,我會講他也是屬於我們大眾教育的一環,我不會把他稱為菁英教育。只不過是在大眾教育的裡面,我們必須去針對這些學科很好的學生,給他一個不同的教育模式跟教育的環境。 彭:但是像去年建中的招生,還是開始有所謂的免試,還有另外的特色招生。 陳:對。 彭:這樣進來的學生,你會不會已經看到他們的資質或者程度,比起以前開始有一個差異了? 陳:如果純粹從學生考試的成績來看的話,確實是有一些影響。不過我們是辦教育的人,我們不會說因為學生考試的成績差一點,就認為他們是不好的學生。因為我們原來收PR99的,現在也許收到PR98或者97,我覺得這都是很棒的學生。所以對我們來講,我覺得我們並不在意我們收到的是98、97還是99的學生,我們在意的是說,我們可以提供給他們什麼樣的教育環境跟教育的內涵,我覺得那是比較重要的。 彭:陳校長提到菁英教育最終還是要回到教育的本質,就是要把學生的教育辦好。可是實際上我們來回顧歷史,人類的歷史常常是由少數幾個菁英來決定的。我們培育人才,常常也談到所謂的金字塔,還有金字塔頂端的人才。台灣在過去的教育制度的發展,就有所謂的明星學校,培養所謂的菁英學生,政府很多部門的重要主管,或企業的主管也來自於所謂的菁英分子。所以,菁英分子事實上在社會還是被需要的。
4. 從國際看台灣,我們的菁英教育為何廉價? 彭:實施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之後,我一直覺得菁英教育還是要拿來做一個探討的主題。一個是在十二年國教體系下,高中菁英教育的必要性,以及它如何發展下去。另外一個議題就是,既然菁英分子是一個社會發展必須的族群,菁英教育也不單單只在國中、高中這個層次,實質上從國小、國中、高中到大學,這一連貫的所謂菁英教育也是重要的。所以我還是想再回到菁英教育這個主題,是不是再請教陳校長,在現在實施十二年國教這種環境下,高中的菁英教育它落實的方式是什麼?您怎麼看? 陳:可以這樣說,台灣過去在高中階段,其實用一種比較廉價的方式在辦菁英教育,我為什麼講廉價,就是我們用一個所謂的能力分校的方式,把這些成績好的學生集中在一起。這樣做其實也產生一個比較好的效果,就是同儕之間的互相學習跟刺激啟發,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我們問過很多建中的校友,現在在各個領域可能是各領風騷很優秀的校友,我問他們說,請問你在建中最大的收穫是什麼?他說我最大的收穫是來自於同儕給我的影響。 彭:對。 陳:所以把這些學生集中在一起的時候,它其實有很大很大的效果。不過這其實是一種自然的趨勢,因為物以類聚,這樣的人他就會互相聚集在一起,互相啟發。但是我為什麼說它廉價呢?因為我們台灣的公立教育,所有的經費來源都是政府100%提供的,而他所計算的基準是,不管你是哪所學校基準都是一樣的。換句話說,政府不管你是怎樣的學校,你是學生功課很好的學校,還是學生功課沒有那麼好的學校,其實政府給的資源是公平的。我們現在是給弱勢的學生有比較額外的資源,但是給這些成績好的學生,用剛剛的講法,如果這些人是所謂的菁英分子的話,他們其實並沒有得到比較多的資源,把這些學生集中在一起就變成是一個最大的資源了。 彭:對。 陳:所以我說它是一個廉價的菁英教育。 彭:只是提供一個環境。 陳:是,我們就只是提供一個優秀學生互相啟發的環境。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曾經在五、六年前去參觀過韓國的科學高中,那個參觀過程對我們來講是很大的震撼。他們一個學校約有400個學生,一個年級不超過140位學生,全部用英文授課。別忘了這是高中階段。而在六個學期當中,學生有一個學期是要到美國做交換,一整個學期在美國的一所高中當交換學生。
然後,它是每四個高中生配一位大學教授帶他做專題實驗跟研究。學校的實驗室是相當於大學等級的實驗室,連風洞實驗室都有,甚至做奈米科技的AFM(原子力顯微鏡)都有,以高中來講他的設備可以到這樣的一個水準。所以他們是用國家的力量,在培養我們定義的菁英分子,這些學生當中超過一半是到國外讀大學的。我們大家會講,這些學生會不會回來韓國服務,其實沒有人知道,但為什麼韓國還願意這樣去投資?我想我們從台灣現在很重要的一些半導體公司來看的話,大家都很清楚,公司當中許多重要人才都是之前出過國的。 彭:海歸派。 陳:對,都是到國外留學,他們在美國也工作一段時間之後,才回到台灣來奉獻,然後也對台灣的經濟有很大的影響跟貢獻。所以我想,我們對於菁英學生的投資要看得更寬廣。我們知道新加坡在十幾二十年前,就開始招收大陸的高中生到新加坡去讀高中,然後給他獎學金。念完高中以後,如果他願意留在新加坡讀大學,一樣繼續給他獎學金,然後讀完以後他可以回大陸去,不用留在新加坡都可以。新加坡為什麼要做這個投資?他就是知道,他必須讓很好的學生進到新加坡來,為他們本地的學生帶來一些刺激。 彭:是。 陳:他就希望讓這些學生彼此間產生這種影響,互相的影響。所以我們看到新加坡的進步,他是有長遠規劃的。當然他還有另外一個規劃,就是讓這些學生回到大陸以後是支持新加坡的。所以我們看台灣現在,比如說我們講大學,如果希望能夠有其他國家的學生來讀的話,就應該是讓好的學生進來、優秀的學生進來,而且是開放式的讓他進來,然後在學費上面應該不要把大學綁得那麼緊,應該讓大學的學費可以解套。學費貴沒有關係,但是你就是可以招收最好的學生進來,最好的學生給他獎學金都可以。這樣才會讓環境裡面變成是一個良性的循環,而這樣的刺激跟循環,都是菁英教育的一部分。因為你一定要讓你們國家裡面的教育,有一群人是非常高端,互相激盪跟創造,然後才能發想出很不一樣的火花出來。 彭:所以您剛才舉的這些例子,包括韓國的科學高中,還有新加坡的做法其實都可以給我們政府當借鑒。 陳:是。
5. 成績優異學生的教育,仍要回歸教育本質 彭:但不可否認的,在台灣也存在一些所謂的明星小學、明星國中,或是從初中一直到高中、到大學。您怎麼看菁英教育的這種連貫性的教育? 陳:因為我們在談明星跟談菁英,或者剛剛所談,大眾教育有一端是屬於學科成績很好的學生,我覺得這件事情常常我們沒有把他分清楚。比如說我們講明星的話,大家就會覺得說他是很會考試的學生,定義是說可以考到第一志願的學生,而培養這些學生的學校,就把它稱為明星學校,這是一種說法。
但還有另外一種說法,就是明星學校應該能提供這些學科成績很好的學生一個環境,讓他有不同的教育內涵。比如說我們現在在談,最簡單講說21世紀的人才需要什麼能力?有人會講5C,你要有創造力,有溝通力,有複雜問題的處理能力,然後你要有合作的能力,還有一個就是要能有批判性的思考critical thinking,這個5C我們怎麼教給學生?對於剛剛講的菁英學生的教法,我一樣會希望從這個5C來帶領,但是帶領的方式肯定還是不同的。我們過去可能會覺得,好像會考試的學生就不會有5C的能力,所以考試就變成一個原罪了,其實我覺得這個不衝突。 彭:是。 陳:學生今天很會考試,只要我的教學方法對了,我一樣可以把他帶成更有創造力的學生,因為他的能力本身是比較高的,所以他有辦法迸發出更大的力量出來。但回到明星學校連貫性的菁英教育,這個問題就是,如果我們要談從國小到國中到高中,我們會發現有一個很重要的現象,通常明星學校在國小、國中是私立學校,到了高中通常是公立學校。 彭:對。 陳:這件事情,就跟我們所談的這個部分有關係,如果今天不把我們的公立教育辦好的時候,我講「辦好」是指那個內涵要辦好,那就有可能只好靠私立學校來滿足這一塊。靠私立學校來滿足,就變成只有經濟條件好的學生才有機會,而我們知道台灣過去的發展其實就是靠人才的翻轉,即使你是窮人家的孩子,經過教育你一樣可以有翻身的機會。所以我們要讓這些在窮鄉僻壤的孩子,他很優秀的時候,要讓這些孩子有更多的機會。可是現在看起來,我們經過這麼多年的教改,這些孩子的機會我覺得是越來越少,而不是越來越多。 彭:對,這也是一個很大的隱憂。我們今天非常高興請到陳校長來跟我們分享他對菁英教育的看法,陳校長一直提醒,還是要回歸到教育的本質,把學生的潛力開發出來,包括像剛剛提到的5C,這些能力其實都不只是課業上的能力,真正重要的還是我們在大學叫做全人教育,就是你很多方面的能力,能夠在一個好的環境下被激發出來。現在所謂的明星學校在我們看來,應當是說它有一個機會提供好的環境,讓一些功課好、成績優異的同學彼此互相激勵、互相激盪,然後把他的潛力發揮出來。但實質上菁英教育的定義,比這個還要更廣,或者說真正要把所謂的菁英教育辦好,政府還要投資更大的資源。
這讓我想起哈佛大學有一個故事,有一次哈佛大學的校長跟家長座談,有家長就問,為什麼哈佛的學費這麼高?哈佛校長說,你知道無知的代價有多高嗎?你知道無知的代價有多高嗎?這個家長馬上閉嘴了。所以剛才陳校長這麼一提,我們也可以瞭解到,真正要把一個菁英教育辦好,其實還要花更多的資源,才能夠提供很多的機會,讓學生具有更好的能力。
這一季的教育與人才培育,我們的訪談到今天為止,下個禮拜會由我來做一個總結。我們從大學教育、技職教育跟國民教育,根據訪談的內容來做一個總結,希望能夠跟聽眾一起來分享。今天的節目我們就進行到這裡,《台灣的明天‧明天的台灣》我們下週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