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沈振中37歲,是基隆德育護專的生物老師,他在大武崙沙灘堤防上看到一群老鷹正在追逐嬉戲,深受感動。但沒多久,沈振中發現基隆外木山的黑鳶群體因為棲地遭受破壞而消失,痛心不已,決心為老鷹立傳20年,隨後更於1995年辭去教職,專心追鷹。

「老鷹先生」沈振中老師花20年紀錄老鷹生態;1992年以老鷹的故事〈叉趐、白斑與浪先生──記基隆的一群老鷹〉一文獲中國時報報導文學獎(照片提供:台灣猛禽研究會)

從1992年起至2011年,從38歲到57歲,沈振中用20年的生命為老鷹寫傳記。他的老鷹三部曲《老鷹的故事》、《鷹兒要回家》、《尋找失落的老鷹》,是他「為一種生命立傳」的大願,吸引香港的研究者飛到台灣跟他學習。

同樣是1992年,導演梁皆得開始記錄沈振中與黑鳶的點滴。當時梁皆得正擔任中央研究院動物研究所劉小如教授的研究助理,前往蘭嶼記錄蘭嶼角鴞的生態,剛好遇見生態紀錄片工作者在當地進行拍攝,讓他萌生以影像記錄鳥類生態的念頭。也就在這個時候,沈振中為了確認黑鳶巢位狀況找上劉小如教授協助,兩人因此相識,梁皆得從此開始跟著沈振中拍攝黑鳶,也才有《老鷹想飛》這部紀錄片的誕生。

一群黑鳶正在享受日光浴,攝於屏東三地門隘寮溪(照片提供:台灣猛禽研究會)

之後,沈振中只要發現了黑鳶的行蹤就會通知梁皆得,假日他們倆可能一起觀察,有時候梁皆得獨自一人。最痴狂的時候,他在天還沒亮就開車到外木山蹲點,拍攝結束後再回中研院上班。因為動物的行為可遇不可求,許多畫面極難捕捉,只能等待,像是為了拍攝黑鳶玩拋接樹枝遊戲的畫面,梁皆得總共等了3年。

二隻即將離巢的幼鳥,剛經過大雨的洗禮,在巢中等候親鳥帶食物回來(照片提供:台灣猛禽研究會)

在記錄黑鳶的過程中,沈振中和梁皆得兩人都納悶,為什麼台灣的黑鳶數量這麼稀少?根據鳥友們出國旅遊的觀察,就連香港、日本的黑鳶數量都比台灣多上許多。2001年11月至2002年1月,他們獲得基隆鳥會許多鳥友的支援,先後拜訪了香港、中國大陸、日本、印度、尼泊爾記錄、拍攝黑鳶。他們觀察到,在日本鎌昌、京都、仙台等都市有許多黑鳶會停在建築物上面;印度城市裡的黑鳶比農村裡的還多,完全不怕人;尼泊爾加德滿都的四眼天神廟也有數百隻的黑鳶出沒,長長的電線上停滿了黑鳶。

2001年12月至2002年1月,沈振中老師與梁皆得導演先後拜訪印度、尼泊爾、香港觀察黑鳶,此照片於印度拍攝,天空許多黑鳶盤旋(照片提供:台灣猛禽研究會)

尼泊爾加德滿都郊區四眼天神廟旁的樹林,聚集了數十隻黑鳶休息(照片提供:台灣猛禽研究會)

沈振中追鷹20年,就在結束前的2010年,屏科大野保所鳥類生態研究室的研究生林惠珊自告奮勇寫了一封信,拜託沈振中帶他去看鷹。先前也曾有人聯絡沈振中,後來卻被他發現別有用心,幸好沈振中之前和屏科大合作時留下不錯印象,林惠珊才成為他唯一的「徒弟」,隨著他探訪每一處黑鳶的棲地和繁殖點。

至於黑鳶消失的原因,一直等到2012年底才獲得解答。林惠珊與鳥類生態研究室成員解剖死亡的黑鳶屍體,在體內驗出高劑量的農藥「加保扶」。她與研究夥伴將觸角伸入農田,發現這項廣為使用的農藥,就是造成黑鳶數量大幅降低、無法成長的重要原因,牠們吃到了被農藥毒死的斑鳩、麻雀等,遭二次毒殺。這個發現成為紀錄片《老鷹想飛》關鍵的轉捩點,敘事結構就此底定。

然而,拍攝過程處處是挑戰。一般來說,紀錄片拍攝需先提出企畫、尋找經費,才開始拍攝;《老鷹想飛》卻剛好相反,沒有找錢就開拍。梁皆得自己籌錢購買16釐米的電影底片,總共拍了約7萬呎、2100分鐘,最後濃縮成75分鐘的影片。為了得到好的影像品質,後製時將底片逐格掃描成數位影像,掃描費花了150萬,也因為拍攝時間很長,每卷底片曝光程度不一,需要經過調光,讓影像一致。這個過程獲得惠朋國際股份有限公司贊助,才能順利完成後製;接著台灣猛禽研究會發起網路募資,用大眾的力量把影片送上院線。

日本黑鳶於民宅前方農地覓食,日本猛禽會表示,老鷹在日本很普遍,牠們不怕人也沒人抓(照片提供:台灣猛禽研究會)

因此《老鷹想飛》創下了許多紀錄,這部片不僅是國內目前拍攝時間最久的紀錄片,更是第一部上院線的生態紀錄片,也是在院線放映最久的紀錄片。也因為這部紀錄片受到社會關注,加上台灣猛禽研究會的政策倡議與鳥類生態研究室提供科學研究佐證,許多事情改變了——政府宣布禁用加保扶水懸劑、取消全國滅鼠周,「老鷹紅豆」上架後熱賣——老鷹的數量也慢慢回來了。

本集節目專訪梁皆得導演,談《老鷹想飛》拍攝的點點滴滴。我們相信,愈多人知道黑鳶的故事,就有愈多人關心我們身處的環境,生態保育以及友善農業也可以獲得更多人支持響應,而實際的行動就會在這些過程中醞釀、發酵、成形,人類跟黑鳶的環境就會更加安全。

對了,至今(2020)年,林惠珊追鷹也滿十個年頭囉!

紀錄片導演梁皆得工作照(照片提供:梁皆得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