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朝奉道:「便是一月前一個人投靠我,也不曉得是你家的人。不知何故,前夜忽然逃去了,委實沒這人在我家。」眾人道:「豈有又逃的理?分明是你藏匿過了,哄騙我們。既不在時,除非等我們搜一搜看。」衛朝奉托大道:「便由你們搜,搜不出時,吃我幾個面光。」眾人一擁入來,除了老鼠穴中不搜過。衛朝奉正待發作,只見眾人發聲喊道:「在這裡了!」衛朝奉不知是甚事頭,近前來看,原來在土鬆處翻出一條死人腿。衛朝奉驚得目睜口呆,眾人一片聲道:「已定是衛朝奉將我家這人殺害了,埋這腿在這裡。去請我家相公到來,商量去出首。」一個人慌忙去請了陳秀才到來。陳秀才大發雷霆,嚷道:「人命關天,怎便將我家人殺害了?不去府裡出首,更待何時!」叫眾人提了人腿便走。

衛朝奉搭搭地抖著,攔住了道:「我的爺!委實我不曾謀害人命。」陳秀才道:「放屁!這個人腿那裡來的?你只到官分辯去!」那富的人,怕的是見官,況是人命?只得求告道:「且慢慢商量,如今憑陳相公怎地處分,饒我到官罷!怎吃得這個沒頭官司?」陳秀才道:「當初圖我產業,不肯找我銀子的是你!今日占住房子,要我找價的也是你!恁般強橫,今日又將我家人收留了,謀死了他!正好公報私仇,卻饒不得!」衛朝奉道:「我的爺,是我不是。

情願出屋還相公。」陳秀才道:「你如何謊說添造房屋?你如今只將我這三百兩利錢出來還我,修理莊居,寫一紙伏辯與我,我們便淨了口,將這隻腳燒化了,此事便泯然無跡。不然時今日天清日白,在你家裡搜出人腿來,人目昭彰,一傳出去,不到得輕放過了你。」衛朝奉冤屈無伸,卻只要沒事,只得寫了伏辯,遞與陳秀才。又逼他兌還三百銀子,催他出屋。

衛朝奉沒奈何,連夜搬往三山街解鋪中去。這裡自將腿藏過了。陳秀才那一口氣,方纔消得。你道衛家那人腿是那裡的,原來陳秀才十月半步月之夜,偶見這死屍汆來,卻叫家僮陳祿取下一條腿。次日只做陳祿去投靠衛家,卻將那隻腿悄地帶入。乘他每不見,卻將腿去埋在空處停當,依舊走了回家。這裡只做去尋陳祿,將那人腿搜出,定要告官,他便慌張,沒做理會處,只得出了屋去。又要他白送還這三百銀子利錢,此陳秀才之妙計也。陳秀才自此恢復了莊,便將餘財十分作家,竟成富室。後亦舉孝廉,不仕而終。陳祿走在外京多時,方纔重到陳家來。衛朝奉有時撞著,情知中計,卻是房契已還,當日一時急促中事,又沒個把柄,無可申辯處。又畢竟不知人腿來歷,到底懷著鬼胎,只得忍著罷了。這便是「陳秀才巧計賺原房」的話。有詩為證:撒漫雖然會破家,欺貪克剝也難誇!試看橫事無端至,只為生平種毒賒。